(本書已改版,書名為《預測工程師的遊戲》)

              我是什麼人,以致你需要注意我對這些重大問題的看法?為什麼你必須認真聽我這個預測工程師的話?

  我對於預測未來事件已有三十多年的經驗,通常在事件發生之前即已見諸文字,絕大多數預測也預測對了。別誤會我!我不是占卜師、也不玩水晶球,不是占星家、或是電視名嘴。在我的世界,要預測人們的選擇及其後果以改變未來,用的是科學。我運用賽局理論(game theory)——稍後我們再來談它是什麼——替美國政府、大型企業、甚至一般人做預測工作。事實上我做過的預測成千上百件——其中許多已見諸文字,任何人若有懷疑都可審視它們。我有能力做預測,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任何人都可以學會利用科學推理,做到我所做的,我在本書也將稍稍向大家展示如何做。但是,首先讓我先向大家報告當初我是怎麼走上這一行的。

  我是紐約大學的政治學教授,也主持該校的亞歷山大.漢彌爾頓政治經濟學中心(Alexander Hamilton Center for Political Economy)。該中心以及我所開的課都試圖教會學生如何以邏輯和證據來解決問題。重點是使他們擺脫以直覺、個人意見、單純的直線推理、黨派偏好或意識型態為基礎的直覺結論。我和在紐約大學的同事,都想要在學生們踏入社會之前訓練他們知道如何處理問題。我們不希望他們在還不明白自己在事態發展過程中能否發揮助力,就輕舉妄動、毛毛躁躁行事。

  除了在紐約大學任教之外,我還有另外兩個身分。我是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Hoover Institution)的資深研究員,職責是替政策難題找出解決方案。我在這方面的研究任務是把我在紐約大學任教得出的想法善加利用,藉由替報章言論版撰寫方塊專欄、文章以及專書;有些作品很技術性,有些則類似這本書,設法促進大家對賽局理論的了解。此外,我還是梅斯奎塔與隆岱爾(Mesquita & Roundell, LLC.)這家小型顧問公司的合夥人。梅斯奎塔與隆岱爾公司也運用我所設計的一些賽局理論模型,替一些情報界、企業界人士提供諮詢服務。

  我並不是刻意要身兼三職。1979年時,機會從天而降:國務院有位官員找上我,請教我對於印度政府危機的看法。他希望知道誰會出任下一任印度總理。當時我是羅徹斯特大學政治學教授——賽局理論運用到政治問題研究即發源於羅徹斯特大學,而我已完成的密西根大學博士論文,探討的就是印度反對黨的輸贏策略。因此,這位國務院官員要求我以專家身分運用我的專業知識,就印度的新政府做一番預測。

  當時我正好拿了古根漢獎助金,撰寫一本有關戰爭的書。我剛為我的研究計畫設計了一套數學模型,也為解決此一模型寫了一個電腦程式可做計算。這個電腦程式可以模擬在壓力情境(例如可能導致戰爭)下的決策行為。它檢視人們可以有哪些選擇,並且估算如果選擇甲行為(如談判)、或乙行為(如戰爭),他們能達成其目標的機率有多少,並估算決策者對於勝、負或中道的妥協結果的重視程度來賦予這些機率權重。當然,這個模型也了解,當事人必須思索對手對於他們所做的抉擇可能會有什麼反應。

  任何的模型都需要有資料。國務院這通電話來的正是時候,我正在發愁如何找資料去餵飽我的戰爭與和平模型呢!時機實在太棒了。這通電話使我想到,或許戰爭與和平的決策實際上與日常的政治對立也相差不遠。當然,戰爭會死人,關係到的利害更大,但是任何一個追逐大位、或行將丟掉大位的政客,看待他們個人的政治得失也一樣大得不得了。或許我們每個人在任何複雜的情境下,不論是政治、生意或日常生活,只要涉及重大風險和可能有重大報酬時,針對如何增進自己的好處,也都會有類似的盤算。

  國務院催促甚急,我也想幫他們。我還想知道我的新模型是否有效。我決定要弄清楚這個模型是否真的是有用的工具,可以釐清印度的政爭。把這個模型和印度政治連結起來,是個極艱鉅的工作,可是也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抓起記事本,開始搜索枯腸,列出模型所需的各種資訊。我先列舉一份我認為對於決定下一任印度政府具影響力的人士名單。在這份政黨領袖、印度國會議員和若干重要的省級人物名單下,再去估計每個人可能有的影響力、他們對每個可能出任總理人選的偏好、以及他們對於政局發展的關切程度。我在這一張紙上填滿許多數字後,就擁有了電腦程式做預測所需的一切資訊。我把這些資料輸入我的程式,讓它去跑資料。翌日早晨,計算完成——當年的電腦運算速度極慢——我仔細爬梳近百頁的計算數值,看看模型預測出什麼結果。

  我自認很熟悉印度的政治情勢。我的「專家」知識引導我相信一位拉姆(Jagjivan Ram)先生會是下任總理。他是個支持度很高的知名政客,比他的主要競爭者更被看好出任總理。我很有信心他不僅在種姓階級的地位無懈可擊,在政治場域也實力強勁,無可撼動。他的政治歷練豐富,看來已經順天應人該接掌大位了。許多其他印度觀察家也和我看法相同。當我看到自己寫的電腦程式,餵了我自己填的資料,卻預測出另一個全然不同的結果,你可以想像我有多麼驚訝。它預測辛格(Charan Singh)會出任總理,他會延攬查萬(Y. B. Chavan)入閣;他們會得到最近被罷黜下台的總理甘地夫人(Indira Gandhi)的支持——即使很短暫。這個模型也預測新政府將治國無方,因此很快就會垮台。

  我發現,要得出一個政治結論,我必須在個人意見和我對於邏輯和證據的信仰之間做出抉擇。我相信我模型背後的邏輯,我也相信我寫下的資料的正確性。瞪著電腦跑出來的報表,我思索我的程式怎麼會得到和我個人判斷如此不同的結論;結果我選擇了科學,捨棄自我意識。事實上,我在向國務院提出報告之前,先跟我羅徹斯特大學的同事提及模型預測的結果。他說,根本沒有人預測這人會上台,這個結論看起來很奇怪。他問我怎麼會得到這個判斷。我告訴他,我根據自己設計的決策模型的電腦程式跑出這個結論。他忍不住大笑,勸我別跟其他人提起這件糗事。

  幾個星期後,辛格果真出任印度總理,查萬為副總理,內閣得到甘地夫人的支持。又過了幾個月,辛格政府瓦解,甘地夫人撤回支持,全國另行舉辦大選,一切都如電腦預測。我真的興奮極了。在這個案例上,我個人的判斷錯了,可是我的知識又是電腦模型唯一的資訊來源。模型產生的答案正確,我的判斷卻出錯。很顯然,這裏頭至少有兩個可能性:一是我太幸運,瞎貓碰上死老鼠;一是我碰上大發現了。

  幸運當然是好事,但我不認為光憑幸運足以解釋這個結果。固然,偶爾會發生罕見的事,但也的確太罕見了嘛!我開始拿我這套模型去測試許多案例,想知道它是否真的靈光。我把它應用到蘇聯領導階層人士可能的異動;墨西哥和巴西的經濟改革;義大利的預算決策等等問題上——換句話說,運用到政治、經濟等範圍廣泛的問題上。這個模型的確靈光——事實上,它好到吸引到政府相關人士的注意,因為他們聽到我在學術會議上提出了一些分析報告。最後,它使我得到國防部所屬的研究機關「國防先進研究計畫局」(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 DARPA)的補助款——這個單位曾經贊助的一項研究,促進了網際網路的發展,遠遠早於所謂的網際網路是高爾副總統「發明」的說法。他們交給我十七個題目檢視,結果是已經更加繁複的模型得到滿分,十七項預測一個不少,全部準確。提供模型所需資料的政府分析人員——我們稍後會再討論——表現根本不及它。深信自己已掌握了某些有用的知識,我與幾位同樣對於預測重大政治事件有興趣的同事,共同成立一家小型顧問公司。現在,事隔多年,我和我的合夥人、從前是我客戶的哈利.隆岱爾(Harry Roundell)共同主持一家小型顧問公司。哈利曾擔任摩根銀行(J.P. Morgan)的常務董事,我們把我1979年時的模型改良得更細膩,運用到有趣的企業和政府問題上。我們在本書中將會看到許多例子。

  如果預測結果很明確,我們很容易看清它是對是錯,但它們若是蒙上含糊的言語,就幾乎不可能去評斷它們的對錯。根據我的經驗,政府和民間企業都要紮實的答案,因為他們從自己的幕僚部屬得到了太多模稜兩可的預測。他們要的更勝於「一方面是如此,可是另一方面又……」,而我給他們明確的預測。有時候我也會犯錯出糗,但這才是重點。如果人們重視預測,他們需要實質證據,也需要知道預測正確的機率有多高。不願意把預測公開出來,正是預言者對本身作為缺乏信心的第一個跡象。

  根據中央情報局(CIA)已解密的評估,我所負責的預測有九成的準確率。這並不是說我有多麼聰明或有遠見——我兩者都不足為傲,而且請相信我,有許多大牌教授和新時代知識份子會同意這個說法。我真正擁有的是我學到的教訓:政治是可以預測的。所需者不過是工具——譬如我的模型——利用它蒐集基本資訊,假設每個人行事都以本身最佳利益為準去評估這些資訊,對於他們將會做什麼、為什麼會去做,產生可靠的評估。成功的預測不靠任何個人特殊的資質。你不需要四處走動,以咒語召喚未來,從虛無中擷取預測。你也不需要占卜,或特異功能。預測準確與否的關鍵是,把邏輯搞對,或是比其他預測方法的邏輯「更正確」。

  準確的預測靠的是科學,不是藝術,當然更不是變戲法。它反映出邏輯和證據的力量,也證明其在破除人類思想與決策的迷思上頗有建樹。要做預測,有很多有力的工具。運用賽局理論(我選擇此一方法),可適用於某些問題,但不是所有的問題。處理不涉及到太偏離過去模式的問題時,統計預測法是很棒的方法。有些選舉預言家,不論他們是在大學、民調公司或是網路部落客(如奈特.施爾維〔Nate Silver〕即是我老朋友的兒子)全都是估算過去結果的變數之影響,再把此一影響的權重投射到(project)當下的狀況。線上選舉市場也不錯。他們的方法就好像豆豆糖(jelly bean)遊戲一樣。要很多人猜罐子裏的豆豆糖有多少顆,沒有人會猜對,但是他們的預測之平均值經常非常接近正確數字。這些方法運用到合適的問題上,準確率都非常高。

  統計方法當然不只限於研究和預測選舉,也可幫助我們了解更困難的問題,例如是什麼導致國際危機,是什麼影響國際商務和投資。行為經濟學(behavioral economics)是另一個知名的工具,用科學的方法從複雜的統計和實驗測試中去找答案。《蘋果橘子經濟學》(Freakonomics)作者史帝文.李維特(Steven Levitt)把行為經濟學介紹給數百萬個讀者,引領他們了解一些重要和非常有意思的現象。

  而賽局理論模型聚焦於策略行為,最適合用來預測一些我被諮詢的商業和國家安全議題。我這麼說,是因為我已經就戰爭與和平、建國等等問題做了許多的統計研究,也進行過許多歷史的及當代的個案研究。並不是每個方法都適合運用到每個問題上,但是要預測未來,賽局理論最好用。我將試著說服你接受這一點,我不僅坦率展示我的方法之成績,也敢在本書稍後預測未來大事件時,勇於承認出槌。

  運用賽局理論做預測,必須學會如何將心比心,就像你思考自己的問題那樣策略性地思考別人的問題。運算快速的電腦和合適的軟體會有幫助,但任何牽涉到許多人、又涉及實質或想像的談判的問題,用一些基本方法要得到正確預測很難。

  事實上,我們不僅可以學會前瞻未來可能發生的事,還可學習建構未來以產生更幸福的結果。(這比起只是預測、看清楚過去和現在,來得更有用。)可惜的是,我們的政府、企業和民間領袖很少利用這個可能性。他們反而依賴一廂情願的想法,渴望有「智慧」,而不求助於最尖端的科學。他們寧願相信自己的經驗或直覺,而不相近那些分析工具。

  我們今天的世界,不惜花費億兆美元為戰爭做準備,可是卻很少花錢在改進決策,以決定何時或是否應該動用我們的武器,當然也沒有好好思考如何成功地談判。結果呢?我們被困在遙遠的國度,不了解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裏,也不知道如何促進我們的目標,甚至更看不清楚前途的路障。當科學可以幫助我們,卻棄之不用,這樣絕對無法經營好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政府。

  企業領導人也沒比政治領袖高明多少。他們不惜花大把銀子就每筆大生意的預期盈虧進行財務分析,卻不太花錢去分析談判對手是如何思考他們自己的盈虧。結果就是:公司在試圖併購一家公司之前很清楚它值多少錢,卻不知道該出價多少去買。我的經驗是,他們經常付出太高的買價;或者換成是賣方,他們賣的價錢遠低於買方預備付的價錢。對於股東來講,實在太糟了。

  一個人不先想清楚對方將如何看待選擇、如何回應,怎能做出審慎的選擇?可是,絕大部分重要決策都是這樣做的,完全不顧其他人的觀點。不思考對手懷著什麼動機、動力而埋頭蠻幹,不論是企業或政府,都會壞了大事,使我們艱苦打仗、把希望繫於短視的決策。

  政府和企業阻絕科學進入的最後一塊領域就是決策。我們生活在高科技時代,卻以過時的猜測法來指導生死攸關的決策。占卜問神的時代早應成為過去。我們應該把卜卦交給靈媒,迎接科學做為我們做重大決策的依據基礎。

  你會想說,要怎樣才能辦到?本書各章將說明如何做出準確的預測。我們將從國家安全、企業乃至日常生活的案例,看到和平與戰爭、企業併購、法律訴訟、立法與管制等問題,甚至任何不需依賴市場力量那隻看不見的手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可靠地予以預測。

  我們將看到運用科學、數學,特別是賽局理論的力量去釐清行為,改善未來。我希望和讀者諸君分享此一最尖端的思想世界,其潛力仍有許多人認為幾近神祕。但是,好的預測絕不是搞神祕。為了向你證明這一點,我將在第一章提出,做一些策略思考就可以讓你下次買車時,省下數百甚至數千美元。

 

  預測正封面(高階)  

預測工程師的遊戲

如何應用賽局理論,預測未來,做出最佳決策

The Predictioneer's Game: Using the Logic of Brazen Self-Interest to See and Shape the Future

布魯斯布恩諾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

林添貴 

出版日期 2013年8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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