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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芬 (20081018)
美國自己的文學當然是很強的,只是沒有一個出版社翻譯勒.克萊喬的譯本。讓我們這樣說吧,世界文學的重心不在美國、不在歐洲,而是在那些人家裡的客廳,不要笑美國人的客廳。我們自己也還沒有這樣的客廳! 小出版社鍾情文學書 瑞典學院宣佈法國的作家勒.克萊喬得到2008年諾貝爾文學獎以後,有兩件事情叫我很感動。當晚瑞典台的新聞畫面先是到了巴黎訪問克萊喬,他溫良的慢慢的說著好聽的法語吸引著全世界的麥克風──接著是瑞典的攝影機全擠到一家非常小的Grate出版社,那是一般家庭的客廳,一對夫妻養了兩個兒子兩人做所有出版社該做的事,只出版很少的他們喜歡的文學書,所有勒.克萊喬的瑞典語版的書這幾十年來都由兩、三家這樣的小出版社出書。女主人叫Elisabeth Grate她開了香檳酒慶功另一手忙著接道賀的電話,客廳很窄記者們必須排隊來拍。這時候我的丈夫指著電視跟我說,他的「道德經」譯文(瑞典語)的出版社也像這樣的出版社兄弟兩人,只出版卡夫卡與哲學人文書。他們一輩子都不會賺到錢,瑞典的書價太貴製作成本很高,書送到波蘭、匈牙利或比利時去印節省昂貴的印費。Elisabeth說,也許克萊喬的書會賣到兩萬本能賺到一點錢誰知道呢?重要的是我們很高興做自己喜歡的事。 處處體貼給文學方便 另一件事是瑞典大報「DN每日新聞」有一名編輯立即貼出的BLOG說勒.克萊喬是所有文化編輯去年猜測的頭一名,大有一種粉絲團對著偶像怦然心動、喜不自勝的高興。事前法新社曾引用「DN」一位文化版女主編與瑞典電台「SR」書評員的意見,言之鑿鑿說今年就是克萊喬要得獎了。那時我想當然爾以為一個法國通訊社就會猜法國作家,如同日本媒體猜村上春樹、韓國報紙論及詩人高銀一定會得獎是相同的心情。這天晚上我看到Grate出版家的客廳我就忽然明白了, 在瑞典凡是屬於「美麗的文學」的領域,跟我們香港與台灣一樣也是很小的閱讀市場,但難以想像的是多數的文學書都是設計具藝術感的精裝本,書價差不多是一瓶好的威士忌的價錢相同,瑞典人口只有九百萬,略多於香港但不及台灣一半,不如英國大眾市場可銷平裝本。可貴的是,瑞典人連老人也要繳稅57%以上,國家非常重視公共圖書館的利用,法律規定每一本書都會為盲人、弱視者錄製朗讀版的音書,所以不只是國家會為圖書館購買「美麗的文學」,也備有錄音版,買不起書的人可以多多利用圖書館,更重要的是這些書籍每出借一本書就要付給作者或翻譯者一塊錢(瑞典克朗大約與港幣等值),這是國家與納稅人共同給「美麗的文學」閱讀一個便利的機會,即使是僅有少少的幾個客廳小出版社與報紙、廣播(國營的SR有專門的文學電影藝術評論員、電視的文學評論員。瑞典只有四台。一、二台國營沒有廣告,每天有半小時文化節目,另有一個非常好的讀書節目不時做文學專題)、書店以及圖書館,就能締造一個擁有世界國際觀的文學環境。 揭曉當晚的歡欣景象 我到瑞典兩年參加兩次諾貝爾獎典禮與晚宴。我才知道價值不僅是諾獎,諾貝爾文學獎的評選機構瑞典學院是一個很特殊的學院,它意在保護瑞典語言成為優秀語種歷經十八世紀國王古斯塔夫三世創辦使其成為獨立的學院(所以此院特意不用「皇家」的名字)學院位在老城的舊證券交易所,每一年的揭曉都由常務秘書從他的辦公室在中午一點整走出來,掩上白色小門宣讀。你可以看到老建築物漂亮的水晶燈在白門的前方,各大通訊社簇擁而來。常務秘書會唸好幾種語文報告給得獎人的頌詞,引得記者們的掌聲那時候水晶燈下的暖黃燈映得亮堂堂很有喜氣。 這一天的晚上整個瑞典都會有一種特別的愉快。年輕的學子也許還不認識克萊喬。晚上看特別節目聽廣播,赫然發現每個中年人的青年記憶裡都有著克萊喬。一個相當有年紀的暢銷作家Jan Guillou他頭髮白了眼袋腫脹著眼神是發亮的,他的書成山的出現在超市付帳前的那一排。據說他年輕時是個揭發弊案的大記者還做過好幾個月的牢,幾年以後事實演變證明他是對了他有瘋狂的本質於是發展成暢銷書作家,他的路子走對了他二十二歲時自認是天才作家想走寫作這條路,打聽了勒.克萊喬住在巴黎的地址,跑到克萊喬家門敲門。克萊喬脾氣溫柔的打量這名小夥子卻一副覺得他不怎麼樣的神情。 台灣仍沒這樣的客廳 另一個故事是瑞典學院的女院士Katarina Frostersson,她的法語好,她和她丈夫把一個車庫改成劇場每個星期朗讀一回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這個工作的價值近乎永恆。她二十四歲時想寫勒.克萊喬的小說做博士論文。她到巴黎找了勒.克萊喬,他帶她上街他們不停的走路跟她解釋他眼中的巴黎他們走走談談遊晃八小時。卡特林娜是書寫城市的劇作家與詩人,她自然受到了勒.克萊喬的影響。 英國大文豪蕭伯納說過,「一個發明火藥的人是可以原諒的,但是一個發明諾貝爾文學獎的人就不好原諒他了。」蕭伯納自己得到了諾貝爾文學獎他可能比誰都懂得不管把獎頒給了誰,總是有許多人高興不起來,比如今年的美國。美聯社在揭曉前幾天刊登了一篇瑞典學院常務秘書霍爾斯.恩達爾的訪問,訪談內容頗長,這件事原來不是重點,總之美國的文學評論家抓住了恩達爾的一段談話當辮子。「整個文學的重心一直還在歐洲而不是美國」,僅僅是一句多出來的話很可能對某些沒有耐性等待的名家來說聽起來很刺耳的,要不然不會引起爭論。恩達爾的回辯說得很老實:諾貝爾文學獎給的是一個作家,而不是哪一個國家的作家。其實這樣的一句話就夠了。 我們看一看事後瑞典所有報紙都很樂意給美國的評論家發表看法: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都承認選得好。而美國自己的文學當然是很強的,只是沒有一個出版社翻譯勒.克萊喬的譯本。讓我們這樣說吧,世界文學的重心不在美國、不在歐洲,而是在那些人家裡的客廳,不要笑美國人的客廳。我們自己也還沒有這樣的客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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