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稅天堂》連載很長, 一次貼完 !

1

古波藏佑在對馬的嚴原港渡船口等待渡輪。儘管已是十二月初,反射在海面上的陽光閃耀奪目,混雜著機油味的海風不時刺激著鼻端。暗紅色的圍巾隨性地掛在喀什米爾粗呢外套上,外面披著博柏利風衣,不情願地抽著萬寶路。頭髮及肩,嘴唇細薄,薰衣草灰的雷朋墨鏡遮住了表情。

靠岸作業完成,從渡輪艙口放下載滿了韓國觀光客的大型遊覽車。古波藏把香菸踩熄,一手插進口袋,朝著停車場慢慢踱去。

不一會兒,黑色的豐田小貨卡駛來,短鳴了一聲喇叭。

「不好意思,遲到了。」降下側窗,堀山健二道歉,「怎麼我好像成了最後一個。」

花呢格紋外套配著普洛克斯的救生背心,防水的長褲搭配棒球網帽,堀山宛如從釣魚節目裡走出來。況且他還戴著超屌的反光墨鏡。

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古波藏把外套脫下來,丟進車子後座。

「能不能幫我看一下車子?」堀山指著渡船口旁的紀念品店。「我想去買點吃的。剛才顧慮行李,在船上連午飯也沒吃。」

古波藏靠在引擎蓋上抽著菸,沒一會兒,堀山拿著兩瓶烏龍茶和紙袋回來了。

「竟然只有這些玩意兒。」他從紙袋拿出飯糰,一口塞進嘴裡,然後用烏龍茶沖下去。「鳥不生蛋的島,鳥不生蛋的店。」

昨天晚上,堀山在大阪.吹田自己家門前,特地把釣具堆到他的賓士愛車上,加足馬力在清晨六點到達九州的博多港。在那兒與古波藏安排的租用車交換行李,再搭十點發船的渡輪到對馬南端的嚴原港來。

「繞了好多路才上了吹田交流道,從那兒便飆到一五○公里,馬不停蹄地飛車到福岡,稅務官再厲害,也不可能追上。」他脫下反光眼鏡,眨了眨充血的眼睛。

「從昨天起我都沒睡。」堀山大大伸了個懶腰。「看到你的臉後,我就能放心睡覺了。能不能讓我瞇幾分鐘?」

「要不然我來開吧?」古波藏脫下墨鏡,繞到駕駛座。

「可以嗎?不好意思耶。」

坐到副駕駛座的堀山隨即放倒座椅,用毛巾蓋住臉。

古波藏設定好導航系統,緩緩駛出去。

「人說奇妙的緣分就是指這種事吧。」看似已經睡著的堀山,自言自語地咕噥著。「辛辛苦苦轉回日本的錢,又得拼命帶到國外去,實在太沒天理了。」

接著要走縱貫南北的國道三二八號線,一條路直通對馬北端的比田勝港。導航顯示還有約兩小時才會到達,為了保險起見,他看了一下後照鏡,並沒有車跟在後面。

 

三天前堀山來訪,自稱是透過柳正成的介紹。堀山在關西地區大規模經營情色按摩店、口交店,因為用兩本帳簿隱瞞收入,偽造付款給已不營業的公司佯裝赤字,因而遭到大阪國稅局查察部嚴厲的調查。

「今天早上,信用金庫的服務人員祕密聯絡我,」草草寒暄之後,堀山說,「那些查稅員把我們店裡的紀錄全都拿走了。稅務顧問提醒我,強制搜查只是時間的問題。」

寒冬中暖氣開得並不強,但堀山不時擦著額頭的汗。

「我靠血汗淚水賺來的錢,若是被他們搶走,抓我去坐牢的話,我也不要活了。所以,我才拚了老命上門來求救啦。」

堀山唱作俱佳的說法,古波藏只是浮起淺笑聽著。

「柳先生說,這種事只有一個人能救你,就是古波藏先生。」堀山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我被稅務署盯得很緊,身上的錢哪兒都不敢存,現在手上的現金有五億。我也做好心理準備,乾脆帶著它遠走國外,再也不回日本。要花多少錢都沒關係,請你幫幫我。」

堀山從沙發站起來,像個彆腳演員表演土下座(下跪磕頭)。

為堀山居中牽線的柳,是在日韓國人、牽線人崔民秀的屬下,黑社會的情報販子。雖然堀山做作的演技令人皺眉,不過他的困擾,與事前從柳那裡聽到的沒有兩樣。至少,在重要的關鍵上,他並沒有說謊。

自從一些金融機構被隸屬於山口組的高利貸業者用來洗錢,而受到金融廳的處分後,各家銀行現在不再接受來源不明的海外匯款。即使拿著高額現金到銀行,想要匯款到國外也會遭到拒收,或是以可疑交易之名,通報警察廳刑事局的JAFIC(組織犯罪對策部防止犯罪收益移轉管理官)。

但是,若是置之不理,住家搜索只是時間問題,所有手邊的現金都會被扣押。對堀山而言,僅剩的一條路就是不惜任何代價,立刻把錢移放到稅務署查不到的地方。

古波藏算了一算,堀山似乎已經走投無路。

「如果你想把五億日圓匿名匯到海外去,就只能無條件相信我。」古波藏微微歪了一下唇,點燃了菸。「你把那五億拿到我這裡,保證一個月內送到任何你想要的地方去。」

「一個月嗎……」堀山說到最後變得含糊。

「就算以不動產申請融資,假裝股票交易轉移資金,都需要各種準備。」這次他臉上露出明顯的笑意。

「哦。」堀山不置可否地回答。

「對了,那筆錢萬一在半途中不見了怎麼辦?」古波藏帶著調侃口氣問。

「這話從何說起?」

「現在你手上的一大筆錢,就算被人騙了,也不敢去報警。」古波藏再三問道:「這種時候,有人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冒險嗎?」

堀山面如死灰地搖搖頭。

「你現在有兩個選項。」古波藏吐了一口煙。「一個是在知道所有危險的狀況下,還是相信我,把錢交給我處理。另一個選項是你自己送。」

「你是叫我……自己送?」堀山反芻似地低喃。「有可能成功嗎?」

「不能保證一定成功,我只是教你機率最大的方法。」白煙之後,古波藏又把嘴一歪。「當然這是犯法的。萬一失敗,只好去坐牢。」

「這你不用擔心。」堀山毫不遲疑地說,「如果完蛋,我就只有去死。」

古波藏盯著堀山滿是油汗的臉。「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的決心。」

 

到達比田勝港的時候,太陽已落到黑暗山背去了。前往釜山的末班高速船已經出航,渡船口大樓拉下了鐵門,停車場一輛車都沒有。

把車停在靠近馬路的一角,搖醒睡得鼾聲大響的堀山。

「時間還很早,要不要去吃個飯?」

堀山呻吟了幾聲坐起來,四下張望了一下。「欸,又是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紀念品店早已關門,只有港區對面的商業飯店還亮著燈。那裡的二樓有餐廳,為等船的觀光客提供簡便餐飲。靠窗的位子一個年輕的金髮女郎正在玩手機。

「這兒的話應該沒問題。」堀山下車,伸了個大懶腰。「剛開始搞不清楚狀況,一想到要離開載滿所有財產的車就害怕,渡輪航行的時候,雖然沒有人進入停車區,但我還是嚇得半死。」

店門上雖然掛著「營業中」的牌子,但似乎沒有人在。堀山大剌剌推門而入,在看得見停車場的窗邊坐下。金髮女子神情不耐地站起來,往廚房走去。可能是店老闆的女兒,去叫爸媽了吧。

瀏覽著桌上的菜單,女子端著水回來了。深黑的眼線與假睫毛,兩耳與眉毛都釘了炫眼的環。光以她的打扮來看,就算站在澀谷中央街頭也不奇怪。

「先來啤酒吧,兩瓶。」堀山點了酒,又指著貼在牆壁上的餐點照片。「鄉土料理套餐,還有嗎?」

「今天已經沒了。」女子粗魯的口氣回道。

「那也沒辦法。要不,隨便切點新鮮的生魚片吧。」

「沒去進貨,所以也沒有生魚片。」女子看著窗外,伸了伸下巴。「商店街有幾家酒館、壽司店,怎不去那裡吃?」

「不想去那兒。」堀山對女子的不耐煩不以為意,「不然,還有什麼可以點?」

「咖哩的話應該可以吧。」

「那好吧,咖哩兩個,總比沒有好。」他也點了古波藏的份之後,說:「還有,拿點小菜來,什麼都行。」

在打烊時間被趕出店門之前,堀山用咖哩和炸薯片下酒,喝掉兩瓶啤酒和三杯燒酒。古波藏動了一點咖哩,只是喝水。

回停車場時,古波藏扶著發出酒臭味的堀山坐進副駕駛座。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小時以上。堀山一聽這話,說:「要不,讓我稍微睡一下吧。」立刻倒在座位鼾聲大作。

在冷清的停車場打發了一會兒時間之後,古波藏沿著海岸線走縣道一八二號北上。在三公里左右的側路向右轉,來到一個廣闊的停車場。

空蕩無人的停車場角落,停了一輛開著警示燈的輕型卡車,古波藏也打開警示燈閃爍,然後關掉車頭燈,停在那輛車後面。堀山醒來,睜著惺忪的睡眼環顧四周。

輕型卡車下來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子,曬成棕黑色皮膚,理平頭,額頭上有深深的皺紋。

男子打量著車裡,確定古波藏的長相後,一聲不吭地回到卡車,把車開出來。跟隨它走了一陣,轉進側路,來到一棟老舊的平房。玄關旁隨便堆著網子,一旁開闢了農地和雞舍。看來是男子的家。

他把車開到後院的停車場,與卡車並排停好。

古波藏從後座拿起風衣下了車。一到夜裡急遽轉冷。

接著下車的堀山打開小貨卡的後車廂,拿出羽絨外套穿在救生背心外面。他撥開雜亂堆放的舊衣和毯子,下面出現一個特大號行李箱,外側用粗鏈捆起來,固定在後座。堀山拿出鑰匙串,把鎖打開。

古波藏指示男子把裝有五億圓的行李箱搬到輕型卡車的車斗。一億圓的鈔票約十公斤重,所以這裡有五十公斤

「我可以坐在車斗裡嗎?」堀山吐著白煙說。

「隨便你。」古波藏點了菸,一箭步跨上副駕駛座。堀山爬上車斗,抱住行李箱坐著。

海浪聲在黑暗中微微響起,古波藏閉上眼,深深吸了口菸。

 

3

從男子家開車約五分鐘,到達一個小漁港。碼頭幾乎沒人使用,只繫了一艘小型船。

小貨車停下,關掉頭燈。無月的夜裡,四周籠罩在黑暗中,只聽得到拍打在岩岸的海浪聲。古波藏拿出手電筒下車,堀山坐在車斗上,使勁地拍著臉頰。

「我以為我會凍死。」堀山動作僵硬地下了車斗,開始立定跳躍。「凍得我酒意都完全醒了。」

男子從車斗拉出行李箱,毫不費力地扛在肩上。古波藏拿手電筒走在最前面,堀山抱著釣竿和冰桶,小跑步跟在最後。

船是五噸左右的釣魚船,狹窄的船艙裡散亂地堆著塑膠坐墊。漁夫把行李箱放在船艙一角,便回到甲板解開船纜,上到操舵室去。

由於引擎室就在正下方,一啟動引擎,振動就會從地板下傳上來。堀山拿出一疊暖暖包,丟了幾片給古波藏。

「這裡沒有暖氣嗎?冷得骨頭都快散了。用這個吧。」他一一扯破袋子,打開羽絨外套的拉鏈,貼在身體各處,然後把行李箱放倒,坐在上面。

船緩緩後退,調頭往外海駛去。出了峽灣之後,冬季海面洶湧異常,船身上下左右激烈搖晃。沒過五分鐘,堀山從船艙衝出來,靠在甲板的扶手上,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

嘔到再無可吐,才又青著臉回到船艙,在行李箱旁縮成一團。古波藏從預備的冰桶中拿出瓶裝水,遞給堀山。「喝了水,睡一會兒吧。」

「古波藏兄一點事都沒有嗎?」堀山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我習慣了。」他打開自己的瓶子,含了一口水在嘴裡。「祕訣就是上船之前不要吃喝任何東西。」

「這太殘酷了。」堀山呻吟。

從對馬北端到韓國釜山只有五十公里,搭高速船的話,大約是一小時十分鐘,時速十海浬的釣魚船要接近三小時才能到達。

清晨兩點多,船在日韓邊境附近停下,黑暗中,有一艘船打著探照燈向他們駛近,船身大了一倍,掛著韓國旗。

釣魚船也用探照燈打信號,韓國船徐徐地橫靠過來。

古波藏丟下躺在地板上喘著粗氣的堀山,一個人走出船艙。

韓國船上的船員正在準備放下繩橋。漁夫從操舵室下來,接過繩橋後俐落地固定在甲板上。兩名體格槐梧的年輕船員從韓國船過來。

「我讓他們搬行李箱,你先上船去。」古波藏對著臉色蒼白從船艙步出的堀山喊道。

堀山猶豫了一秒,「那可不行。」他說,「我要跟你同進同出。」

古波藏聳聳肩,快速穿上救生衣,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個信封給漁夫。漁夫一聲不吭地接下,隨手插在屁股的口袋裡。韓國船員抱著行李箱走上甲板,古波藏跨在繩橋,保持平衡地一口氣越過。跟在後面的堀山,兩手攀住扶手,爬著過去。

連滾帶爬地上到韓國船甲板後,堀山氣喘吁吁地站到古波藏身後,原先的船只剩下兩個韓國船員和行李箱。

古波藏感覺有個硬物抵住自己的側腹。

「如果那艘船就此開走的話,我的錢就飛了。」堀山說。「真要這樣,我就殺了你,自己跳進冰冷的海裡。」

古波藏不理會堀山的話,用力揮著手。韓國船員抓住行李箱的把手和滾輪,跑著渡過繩橋。

兩人把行李箱放在堀山腳邊,熟練地把繩橋收好,往操舵室揮揮手。引擎啟動,釣魚船緩緩開離。

古波藏命令船員把行李箱搬進船艙,船艙約二十坪左右,除了桌子沙發,還備有冰箱,暖氣功率超強,幾乎快冒汗。

「跟剛才那艘船相比,簡直是天堂。」堀山脫掉羽絨大衣,一屁股坐進沙發裡。

古波藏站到堀山面前。

「如果你還帶著那個危險玩意兒,後面的行程恕不奉陪。違法偷渡之外若被查獲那種勞什子,後果不堪設想。」引擎聲越來越響,所以他靠在堀山的耳邊說,「而且,我高興什麼時候把你推下海,你也沒辦法。」

堀山老實地從背心內袋裡拿出鐵灰色的小手槍。反手拿著槍身交給古波藏。

「隨你處置吧,反正裡面也沒放子彈。」

古波藏接過手槍,直接出了船艙,把它丟進海裡。然後用兩手遮著風,點了根菸,靠在欄杆眺望星光燦爛的夜海。

「不好意思,懷疑你。」堀山走出來站在旁邊。

「無所謂。」吐了一口菸後,古波藏說,「因為我也不信任你。」

 

清晨五點前,船在海雲台東方的小港靠岸。船長從操舵室下來時,古波藏把塞了整疊鈔票的信封交給他,便推著行李箱到停車場。

停車場一角停了白色胖卡,一個小伙子坐在駕駛座上睡覺。古波藏敲敲窗玻璃,他慌張地從車上跳下,用生硬的日語道早安。

把行李箱裝進置物箱,與堀山坐進後座。駕駛默默開動了車,經過跨越釜山港的鑽石大橋前往市區。清晨的馬路空無一人,不到十分鐘便抵達目的地。

車子停進大廈後方的停車場,駕駛指著一旁的便利商店,做出吃飯的動作,自己則丟下引擎空轉的車,走進大廈後門。四周沒有人,只有烏鴉在啄垃圾桶。

古波藏拿了幾張韓國萬元鈔,在便利商店買了瓶裝水、罐裝咖啡和幾個甜麵包。

堀山下車,接過瓶裝水說:「還在暈船,什麼也吃不下。」他把水含在嘴裡嗽了幾次,單手接水洗了臉,又拿手帕抹了抹臉之後才說:「總算舒服點了。」然後拿起滿是砂糖的可頌,大吃特吃起來。

「對了,那些船員們,你給了多少錢?」堀山嚼著滿嘴麵包問。「錢是我出的,問一聲也無妨吧?」

「不論是日本還是韓國,市場行情是來回一趟一百萬圓,去程先付一半,剩下的等回程再付。」古波藏喝著甜膩的罐裝咖啡答道。

「哦,真的嗎?挺便宜的嘛。」

「日圓貶值,所以燃料費漲價,出海捕魚幾乎沒有賺頭。相比之下,這種買賣相對輕鬆。」古波藏點了根菸說:「而且送的不是毒品,而是現金,就算被抓也不是重罪。」

 

日本到韓國的現金走私路線,是牽線人崔民秀十年前建立的。

一九九七年亞洲金融危機時,韓圜暴跌,韓國經濟承受重大打擊,為了換取IMF(國際貨幣基金)的融資,許多無力償債的金融機構,被外資併購。許多在日本的韓國、北韓企業家,趁此機會進軍韓國金融業,但這種銀行的大客戶大多是在日的韓國同胞,他們為了投資和逃稅,而將日本國內的現金帶進韓國。剛開始是把現金裝在行李箱裡,用渡輪載送,後來洗錢防制法趨於嚴格,不能再用這種笨拙的手法,於是改用漁船走私。

搬運工很容易找,只要從高利貸客人的名單裡,挑個可茲利用的傢伙就行。對馬的漁夫就是因為玩柏青哥和賭賽艇向高利貸借了三百萬,這借款不但可以抵銷,還能接到收入豐厚的工作,所以,他們自然樂得接受。

萬一警方或國稅單位懷疑,漁夫也只知道租用車的車牌號碼。租用車是跟福岡黑道的手下借用的,他們把車停在渡輪碼頭的停車場,鑰匙用膠帶貼在保險桿下方。就算掌握了車牌號碼,也無法得知開車人和用途。

連結日本政經界與黑社會、人稱「最後的牽線人」崔民秀,在泡沫巔峰的時期,從大型壽險公司提出高額資金,開展了日韓渡輪初航,不過,九○年代中期,他因詐欺罪被逮捕、收監,釋放之後,他淡出台前,隱身幕後,使喚柳之類的情報販子,經手黑社會的生意。洗錢也是其中之一,在海上收送貨物,雖然與毒品一樣都是走私,但崔堅持他只運現金,其餘一切免談。

不論今昔,現金都是匿名性最高的結帳手法。政府對洗錢監控越嚴密,價值便越高,像堀山這樣,不計成本要把手頭的現金送到國外的肥羊越來越多。柳接觸古波藏是在四年多前,從此之後,古波藏一直使用這個路線。稅務當局會監控利用私人飛機或快艇大規模的搬運現金,所以這種方法相對安全。

 

上午九點剛過,大廈後門開了,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帶著剛才的司機出現。他滿頭銀髮,帶著高尚的無框眼鏡。

「好久不見,你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啊。」他先用流暢的日語和古波藏寒暄後,再繞到副駕駛座,兩手合握住堀山的手說:「讓你久等了,一定很累吧。」

古波藏打開後車廂,男子吩咐司機把行李箱搬下來,領著兩人走進大廈後門。這裡是當地的信用金庫,男子是分行長。

坐電梯到最高層的分行長室,在豪華沙發坐下,一位明顯整過型、容貌彷似模特兒的祕書,端著咖啡進來。屋內的器具全是李氏朝鮮時代的古藝術品,牆上掛著的肖像畫似乎是行長。這家信用金庫在金融危機的混亂中,被出身慶尚南道的柏青哥連鎖店老闆透過香港的投資公司買下。

厚重的桃花心木桌上擺了一排點鈔機。

「各位都很忙吧,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開始。」分行長用內線呼叫,五名年輕行員走進會議室。

「現在請允許我們開箱點鈔。」

行李箱用鐵鎖皮帶鎖得很緊實,在分行長敦促下,堀山取出鑰匙圈,打開行李箱,出現包裹在塑膠袋裡的鈔票紮,分行長讓行員拿剪刀過來,用熟練的動作打開了袋子,一萬圓鈔大約分成五等分,隨意丟在大桌上。

行員們用點鈔機點了鈔,每一百萬圓捆成一紮,以橡皮圈固定,整理成十紮,每一千萬圓疊成一堆,不到一個小時,就形成五十堆山。

「好像還有些零星的。」分行長拿了幾張萬圓鈔交給堀山,「大概是一開始就多出來的吧。」

「是嗎?感覺好像賺到了。」堀山笑笑接過來,收進厚厚的長皮夾。

分行長讓行員們離開房間,把一台點鈔機放在堀山面前。

「確認所有金額太浪費時間,您不妨隨機選幾紮,確認是不是一百張。」

「這倒不用。我相信你們。」

分行長說:「不好,這是規定。」抓了堀山的手握住點鈔機。最後,他從鈔票山中選了三紮出來確認張數。

「您確定這裡是日幣五億圓吧?」得到堀山同意後,分行長看向古波藏。

古波藏從鈔票山中拿了五紮,五百萬圓放在分行長面前。

「最近韓國政府對國外匯款也查得很緊呢。」分行長故意嘆了一口氣。「李明博政權時代對洗錢規範十分嚴格,本以為換了總統,會有點改變,沒想到越來越艱難了。要送禮的單位也變多了。若不能多給一點……」

追加了兩紮。分行長從自己的位子拿出大皮包,把七百萬胡亂丟進去。

古波藏又再從中拿出兩紮,當作船運的運費。所以剩下的錢一共是四億九千一百萬。

「全額換成歐元,匯款到歐洲去。」古波藏從外套內袋拿出匯款指示單,交給分行長。匯款對象是堀山在列支敦士登的銀行開設的法人帳戶。

分行長查了今天的匯市行情,敲了敲計算機。「歐元的TTS(電匯匯率)是一百四十圓四十五分,所以大約是三百五十萬歐元。正確的金額要等到下午三點才能確定。」

分行長把計算機放在桌上,從西裝內袋取出蒙布朗原子筆,對照著指示單填寫匯款單。

「向國外匯款時,不用把這筆錢先存入某處的帳戶嗎?」堀山不可置信地問道。在日本,只有顧客持有的帳戶才能匯款到國外。

這家信用金庫原本並沒有處理國外匯款的資格,因此,他們在大型外匯銀行開設了信用金庫名義的帳戶,從那裡向國外傳送資金。

接受委託外匯業務的大型銀行,將它視為金融行庫同行間的交易,兌換日幣為歐元,然後匯到國外。此時,信用金庫利用大型銀行沒有義務確認資金真正所有人的優點,以自家業務用的帳戶暫時接收資金,匿名處理款項。──古波藏這麼說明。

「你是說,我的名字不會出現在任何地方?」堀山發出感嘆聲。

煞費苦心地偷渡到韓國,若是在銀行文件上留下紀錄,這一趟等於白跑了。就算韓國金融當局出面調查,也只知道資金送往歐洲的法人帳戶,分行長既不知道堀山,自然也不知道古波藏是誰。

確認了匯款單,接過收據,整套手續就算完成了,前前後後也花了近三個鐘頭。等行員送他們出後門時,已經過了中午。

「反正頭已經洗下去了,對吧?」可能是緊張消除,堀山打了個大呵欠。

接下來,現金會運到委託匯款的外匯銀行,匯款指示今晚會傳到位於法蘭克福的某通匯銀行。從那裡再電匯到列支敦士登的私人銀行,匯入堀山的法人帳戶需要兩個營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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