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應該了解這段歷史,因為人類的愚昧會不斷重演:大到不能倒》+《1929年大崩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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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父親解說的結尾,他知道預測未來是否會再崩盤別人並不會嚴肅以對,所以他顯得有些不情願這樣做。他認為崩盤可能不會再現參雜了許多原因,其中包括人們對過去的記憶,以及隨後會出現新的規定等等,但是他又提到:

 

  「沒有人會懷疑,美國人仍然很容易受到投機心理的影響,堅信企業能夠享有無限的報酬,身為個人理應可以參與分享。上漲的市場仍可帶來確實的財富,於是就能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參與。政府的預防措施和控制手段都要準備就緒。如果行事果決的政府掌握這些措施和手段,就不用懷疑它們的效能。然而,政府仍然有各種理由決定不使用這些措施和手段。」

 

  1929年的大崩盤和2008年的金融海嘯相似之處就在此。政府在當時都知道該如何因應,但同時都拒絕這樣做。如果在1929年夏天,政府高層發出嚴厲的警示、提高重貼現率、針對層出不窮的詐欺案件進行調查,那麼在華爾街的崩盤摧毀整個經濟之前,他們花俏的金融操作早就會土崩瓦解。2004年,聯邦調查局曾經公開警示會爆發「貸款詐騙潮」。但是政府竟然毫無反應,更糟糕的是,反而提供低廉的利率、解除管制並且表明不會強制執行法律。這麼做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根據葛林斯潘(Alan Greenspan)的路線,他們認為經濟的泡沫化是不可避免的現象,政府的工作僅在於善後。葛林斯潘的做法就是不斷創造一個又一個的經濟泡沫,直到最後一個泡沫大到摧毀整個經濟體系。

  談到金融海嘯的起因,這次是源自於房屋貸款的危機——不是太少房屋貸款,而是太多。幾十年來房屋貸款的安全性,開始受到嚴重挑戰。在2000年代早期,布希政府就曾表態不會加強管制房屋的貸款。當時的態勢很明顯:美國儲蓄管理局(Office of Thrift Supervision)的局長參加記者會時,帶著聯邦公報的副本和一把電鋸。接著是一連串宰肥羊的方案:騙子的貸款、不需太多佐證文件的貸款、還有具有殺傷力的貸款,這些做生意的巧門都獲得通過。銀行把這些貸款結合起來,經過定價和證券化的程序,然後行銷到全球,直到它腐敗化膿為止;接著上漲的利率和崩盤的價格瓦解了整個系統。《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的專欄作家理查.柯恩(Richard Cohen)曾經寫過一篇相關文章,是關於亞利桑那州雅方代爾(Avondale)的居民馬文妮.霍特曼(Marvene Halterman)的故事:

 

  「當時她61歲,失業了13年,就像許多人一樣靠著救濟金過日子,然而她得到了一筆貸款。拿到貸款的時候,她的家裡還住著23個人。(576平方英呎大,有一間浴室。)旁邊還附著一些搖搖欲墜的小屋。她得到103,000美元的貸款,其價值遠超過房屋的總值。她們家一直都有狀況……並不是該市的模範房舍,她們還曾經被報導家中的草坪上堆滿了垃圾(舊衣物、輪胎等等)。然而,當地的一家金融機構威信公司(Integrity Funding LLC)以『你負擔得起』的名義,貸給她附近房價和比較標的物兩倍的款項。威信公司接著將這筆貸款賣給富國銀行(Wells Fargo & Co.),而富國銀行再轉賣給匯豐控股公司(HSBC Holdings PLC)。匯豐再將它與其他數千種風險性貸款包裝在一起,然後將這些無法消化的麥片粥端給投資人。最後再經過標準普爾公司的評等,給它三個A的等級。」

  這簡直就是一種詐欺行為,首先由政府施加在人民身上,然後是富者欺負窮人。當然在某些情況下,借款人也參與同謀不法,因為他們借出的是根本無法償還的款項。更多人太過於天真、容易受騙、向壓力低頭、輕易相信別人而且過度樂觀——相信事情總會有轉機。他們得到金主的保證,房價會再度上漲,不良的貸款到時候還可以再進行融資。對金主而言,這些都是誘因,因為他們早就把債權賣掉了,沒有風險,也不會受傷。貸款人由於沒有足夠的資產償還債務,所以就大膽簽下別人不會簽署的文件。而容許這種情形出現的政府,可以說是這件龐大犯罪案件的同謀。

  就像1929年的崩盤一樣,造成2008年金融海嘯的始作俑者,我們也可以將他們的相片放在罪犯陳列室中,讓人進去痛射一番。老牌的客觀主義者(Objectivist)葛林斯潘不時意識到災難的逼近,但是他毅然決然地不肯採取任何阻止的行動。自由派的銀行家,羅伯特.魯賓(Robert Rubin編註:花旗董事兼高級顧問,柯林頓時代財政部長)曾經在財務上享有廉潔的美名,但是被花旗引向災難的自滿所蒙蔽,當時公司付給他11,500萬美元的薪水,於是在公司奔向毀滅之路的時候,他保持了沉默。還有就是菲爾.葛蘭姆(Phil Gramm編註:美國前參議員,曾擔任參議院銀行委員會主席多年,並促成Gramm Leach Billey Act之通過,該法案打破美國1933年以來的限制,准許美國銀行業得跨業經營,並促成金控公司的成立),《華盛頓郵報》曾報導他是金融失序和災難巫師的弟子。另外一位是勞倫斯.桑默思(Lawrence Summers編註:前美國總統歐巴馬的首席經濟顧問),他曾經於1999年積極支持廢除格拉斯史蒂格法(Glass-Steagall編註:美國在1933年通過的金融管制法),如此一來他的名聲只能說有待重建,也可說隨著法案的廢除而被葬送了。當然還有一位就是貝納多.馬多夫(Bernard Madoff編註:前美國那斯達克主席,於200812月犯下金額超過500億美元的世紀詐騙案)。

  最起碼在我們深沉的反省之中,過度膨脹的信用所剩餘的殘骸是崩盤有趣的一部分。而在五年代以及之後繁榮的日子中,我父親和歷史都決定不再追究下去。在本書所提到的人物中,米契爾和英薩爾都無罪釋放,克魯格自殺身亡,只有惠特尼進了監獄。而我們這個時代的陪審團,如果他們有機會做判決的話,一定不會如此仁慈。但是他們有機會做判決嗎?如果他們沒有這樣的機會,想要糾正、清理過去十年中無數的犯罪,希望不大。截至目前為止,歐巴馬總統是否會跟隨給了我們緊急銀行法和證管會的小羅斯福的腳步,他還沒有公開展現他的態度。

  但是我們還有時間,可以等著看。

  2008年的金融海嘯與1920年代崩盤前的景象很不一樣的地方在於,1920年代的民眾是滿懷著希望、輕易相信別人、毫無警戒心的樂觀派。當時的人們絕大多數都很快樂,我們讀到本書中有錢人的司機,豎起耳朵偷聽鋼鐵股的行情。在1929年的時候,數百萬的人相信自己很輕易就能致富,而有些人的確辦到了。在現代歷史上,同樣歡樂的氣氛出現在1990年代後期,當時由柯林頓主政,網路科技業一片榮景,但到了2000年左右情勢開始反轉。在布希掌權之後,人民的日子開始變得慘澹,經過了911,歷經反恐戰爭、入侵伊拉克,歡欣的氣氛消失了。女按摩師把她一生的積蓄交給馬多夫處理,她並不想一夕致富,她只不過希望獲得穩定和安全的報酬。數百萬的貸款人需求的更少,基本上他們都不是投機者,他們所想的、最重要的只不過是別人已經擁有的: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家。

  現在數百萬人失去了他們的家園,這是一場美國的悲劇。多少個家庭湧入汽車旅館、睡在他們的車上、四散在各處的公園。這些受害人涵蓋了美國的中產階級,數百萬人只剩付到一半的貸款、401(k)退休金,以及一點現金;家園、股票和利息收入都化為烏有。1930年時發生的是銀行擠兌,中產階級的儲蓄和財富消失殆盡。2009年則是房屋的資產價值月復一月地崩解,接著是企業破產、規模縮減,或是清算。在這種狀況下,並沒有立即的苦難發生——美國的食物還不至於短缺——只是各種就學、工作和退休的機會逐漸枯竭,於是在我們這個時代投下了陰影。由於金融海嘯前社會的氣氛並沒有很歡樂,危機過後與羅斯福當時的新政時期比較,也就不會陷入痛苦絕望的深淵,只不過比較陰鬱煩悶。

  金融危機後的發展是否要回溯到1930年的崩盤及之後的年代,這一點仍然有爭議。在我們今天這個大政府時代,經濟學家所謂的自動穩定機制和立即的刺激經濟方案,使得抑制衰退、促進復甦的腳步比一個世紀前快得多。當時,美國花了四年的時間才等到小羅斯福總統上任,而現在正巧選上了歐巴馬,在布希災難後的幾個月就可以開始收拾殘局。因此,今日美國所面臨的情況比較沒有那麼險惡,在積極行動後面的共識也比較薄弱,而行政團隊的表現也不會太過於英雄主義。

  但是情勢仍有可能一發不可收拾。在我撰寫此文的時候,整體的經濟情況似乎穩定下來,經濟專家們在爭論2009年初股市的回升究竟是經濟復甦的現象或只是一時的反彈。生產的數量回升,但其中大部分是來自於進口產品。行政團隊似乎認為,政治力強行介入會牴觸了銀行業的邏輯,而決定要讓有問題的銀行與保險公司繼續存活下去。沒有人會期待失業率立刻下降,而且也沒有任何進行中的計畫,準備重新雇用數百萬失業的人。金融海嘯迄今似乎尚未出現像哈利.霍普金斯(Harry Hopkins小羅斯福總統的機要顧問)、哈洛德.艾克斯(Harold Ickes小羅斯福總統的內政部長、新政的重要成員)、法蘭西.柏金斯(Frances Perkins美國第一名女性閣員)、亨利.華利士(Henry Wallace小羅斯福總統任內的副總統),以及其他至今地位仍不明顯的人。

  基於上述這些理由,似乎未來探討金融海嘯的書顯然不會像這一本一樣有趣。

* * *

  最後要提到的是,《1929年大崩盤》的讀者可能會對作者的投資習性很好奇;特別是他(像凱因斯一樣)是否曾經受到投機海妖的引誘。我可以向各位報告的是,就目前我所知,他並沒有失去理智。他的投資組合屬於價值型的投資,買入以後就一直持有到退休,雖然他並沒有真正的退休。他還是持續快樂而有收益地撰稿,直到2006497歲去世為止。

  有的時候他也不反對採取嚴謹的預防措施。我記得在198710月股市崩盤的晚上打電話給他——那次事件讓這本書又重回書市。由於全國新聞媒體的關注,我有點難與他連上線。電話接通之後,我聽到父親令人安心的聲音:

 

  「詹姆士?是你嗎?」(暫停了一會兒)「不要擔心,三個禮拜前我就已經換成現金了。」

  然後又停頓了一會兒,他的語氣改變了。

  「但是我要很遺憾地說,你媽媽的情況可能不一樣。她發現家族當初以1美元的代價向愛迪生買的奇異股票現在賣不出去了。」

 

詹姆士.高伯瑞(James K. Galbraith,本書作者之子),

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

2009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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